作者｜石晨叶

编辑｜Blan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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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语和拉丁语这两门罗马帝国的官方语言基本在二世纪之后就成为了上层贵族人人需要掌握的通用语言，而“三世纪危机”之后，文化贵族强调的paideia其实也应该是同时涵盖古典希腊和拉丁语教育的。另外，一定程度上，因为两门语言一直混着用，所以语法和词序也不断靠近。越是到后期（比如四世纪），越是会发现有很多生词互相混用、动词都放最后、时态趋近一致（比如古典希腊语写过去的事情一般用过去时，很少用完成时，但是到了koine后期就更常用完成时了）等情况。至于怎么学，就这几个问题简要回答一下：

古罗马人学希腊语的传统很早，早在公元前2世纪，就有希腊语老师在罗马招生传授希腊语文学。而到公元一世纪的时候，罗马的公共教育体系就比较完整了，苏厄托尼乌斯就记录过当时罗马城里有不下二十所学校收取学生。这时候的学校男女兼招，教课的内容也从基本的荷马句读、数字到更高级的哲学和修辞学都有。在纸草材料中，我们也有配着拉丁语翻译的希腊语原文（如BKT IX.149中翻译的Isocrates），肯定是给希腊语还不流利的人看的中阶读物。

只是这些学校最早默认所有学生有家学，所以教育体系里没有零基础课，也就是字母和基本阅读这些是需要学生自己在家中掌握的。另外，罗马贵族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人反对小朋友被希腊语污染。很多的希腊语并不好，如西塞罗、凯撒这种完全无障碍的到2世纪以后才更为常见。

除此以外，耳濡目染肯定也是很多平民的学习方式，这在军队中尤为常见。比如驻扎在行省的意大利士兵，怎么着也要和地方打交道，学个一句两句的。如果最后被安置在行省殖民地，更是24小时全天环绕立体声教学了。当然基督教化之后，我们也有希腊语、拉丁语双语的福音书材料，这些材料的受众有可能也包含想读新约原文的一般群众，而非完全是贵族。

PSI XIII 1306中的福音书拉丁语翻译残片

会。虽然古典希腊时期，希腊人出了名的不喜欢学外语，但是到帝国时代就不会这样了，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有学习拉丁语的必要。就贵族而言，如果只是一般乡绅（地方议会decurion这个级别的）其实没什么必要会拉丁语。但是上层如果想去罗马打一片天下，尤其是从法学这个领域晋升的话，会拉丁语从公元一世纪起就是必需品了。

下层也需要学，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军队。虽然我们平时不常提，但是其实在罗马帝国，最成功、最平民化的教育机构是军队。到军队里，要建桥铺路学技术，同时至少会写自己的名字，这一做法直接就降低了无技术人员和全文盲的数量。而在东方行省招募的军队，很多都是希腊语母语者，或者至少会讲。这群人进了编制，也就必须学点拉丁语了。

至于希腊人怎么学拉丁语，这个在纸草材料中就比较多了，从零基础字母表到中阶难度的双语阅读材料（主要是维吉尔和西塞罗）都有。当然他们也有词汇表之类的记忆工具。最有意思的是初学者变格变位时很可能是用希腊语变的（就和我们给英语单词用汉字注发音一样）。比如有的纸草上就写过ουιουω,ουιουας, ουιουατ，其实就是拉丁语里的vivo，vivas，vivat。

P.Colt.Pap. I 20中《埃涅阿斯记》的拉丁-希腊词汇表（供希腊母语读者用）

单说语言的话，主要有三个方面吧。第一是对书写语言和民族语言的区分。不要把希腊语和拉丁语想象成我们普通话一样的国家通用语言。无论是koine希腊语的统一还是共和国晚期拉丁语的统一，最终只是书写文字的统一。在一个文盲率极高的时代，这种统一的作用是有限的。而口语是从来没有统一过（koine各地发音不同），即便我们现在，要不是识字率提高和普通话的推行，扔一个苏州人去温州或者是抓一个米兰人塞到西西里，他们可能就两眼一抹黑，压根无法交流。所以我们不该过分强调希腊语和拉丁语的同化作用。

第二点，古希腊语在东方推行主要的原因是希腊化时期，而且整个官方书面语的推行进展在纸草中是可见的。公元前3世纪，很多地方诉讼等文件是用古希腊语这种官话写的，但是因为......语法太堪忧......大家都看不太懂。而到公元前2世纪，这种情况就很少很少了。所以罗马接盘的时候，没什么官方语言统一的问题了。

第三点，拉丁语在西方的推行确实是有点作用的，尤其是在意大利半岛，由于罗马的统一，拉丁语的推行甚至可能挤死了如奥斯坎（Oscan）语等其他书写文字。而如伊图里亚语，虽然到帝国时期还有人讲，但是慢慢来连说的人都没有了。在意大利以外的其他西方行省，拉丁语的最大功劳应该是统一了字母，比如凯尔特人的诅咒碑之类的，随着罗马人的到来也以拉丁字母呈现。

著名的Teruentum 25瓦片，在没干的时候就被制作者用拉丁语和奥斯坎双语签名

其实记不清楚。当然，这边先要强调两点：首先，古希腊语的变位并不是超级复杂，毕竟在日常生活中，尤其是koine以后，希求语气（optative）和过去完成时（pluperfect）几乎没人用了，而重复词头（reduplication）也变少了。强变位（strong aorist)这个现象，基本除了常用词，其他都出现了规则变位的形式，大大降低了复杂度。其次，古希腊语对古人来说是活语言，日常会说会用，自然记得熟。很多纸草中的拼错，并不是写作者不会用，而是因为拼写不熟练，照着读音拼的时候出错。

可是，错误也很常见。大家现在读的大多是校订的文本，所以觉得非母语者好像牛逼得和母语一样。但是，回到纸草材料中，变格变位错误、介词和对应格搭配错误等等都非常常见。但是一般这些错误都是在名词和形容词中，动词这样的错误反而少，最多是拼错。主要原因应该是动词变位的时态、语态和语义表达联系更紧密，所以用错的可能性更小。

和刚才说的一样，拉丁语只是一个书面语，如果一般平民的话，说的很有可能还是高卢本地的高卢语（Gaulish）。这种语言的材料我们还是有挺多的，而且直到五世纪被通俗拉丁取代之前，应该都是本土的主要语言。这种语言被拉丁化的程度也仅限于字母。高卢语基本没有自己的字母，最早是用希腊字母写的，后来也用过其他意大利半岛文明的字母，最后被罗马征服之后就变成了拉丁字母，对语言本身影响有限。

发现于意大利Umbria公元前3世纪高卢-拉丁双语石碑（RIG II.1, E-5）

看你要做多大，和上文说的一样，地方小官其实会一点点应该就行。当然一般到这个阶级，都会让自己孩子受最好的教育，所以很可能还是会拉丁语的，当然目的是教育和素质，而不是功利的升官。至于做大官，至少五世纪前应该是要会拉丁语的，但是到五世纪末期，应该很多君士坦丁堡的行政官员，拉丁语也堪忧。

其他语言就是哪里的人说哪里的话咯，比如耶稣如果真得存在，很有可能就既不会希腊语也不会拉丁语，只会叙利亚语。使徒保罗能和罗马士兵交流的时候，也让对方刮目相看，因为没料到当地还有普通人会说官话。罗马人也没有刻意打压的政策，毕竟人家还没有先进到玩民族主义建民族国家嘛。